週末漫談｜人格尊嚴，豈能測評？_勝利_問題_監督

今天，是魯迅逝世88週年紀念日。然而就在前一天，我在某瀏覽器上檢索“阿Q”條目時，發現網友提問最多的問題竟然是：阿Q精神是褒義還是貶義？

這讓我不禁有恍如隔世之感——距離《阿Q正傳》誕生已經一百多年了，這一問題究竟從何而來？直至看到下面的新聞，我才恍然大悟且直冒冷汗。

近日，某航空測評自媒體博主在深圳機場拍視頻時，強行要求一名女性誌願者摘下口罩，遭到拒絕後甚至上前動手。路人出言制止，該博主卻悍然道：“我動手怎麽了？報警，你報警啊！”事件曝光後，有媒體扒出了該博主更多的類似言行，比如熱衷於“監督”空乘制服皺褶，比如“命令”空乘蹲下和其說話。

看到這裡，你是否“腦補”出了一個現代版阿Q的形象？時隔一個世紀，我們不妨再次請出阿Q，通過細節對比與該博主“認認親”——

首先，作為“邏輯鬼才”，阿Q與該博主簡直是一師所授。在酒店門口碰到小尼姑時，阿Q“突然伸出手去摩著伊新剃的頭皮”，並且捏了捏她的臉蛋。被小尼姑斥責後，他說出了那句“大膽而不失縝密”的名言：“和尚動得，我動不得？”這句話“翻譯”過來，恰恰就是該博主那句“我動手怎麽了”。

更妙的是，無論是阿Q還是該博主，在以言行冒犯別人時，顯然都帶著強烈的表演欲。阿Q調戲小尼姑，是為了博酒店的人一笑；該博主冒犯誌願者，大概率也是為了吸引鏡頭背後的吃瓜群眾。但畢竟時代不同，阿Q在眾人的哄笑中獲得了精神上的勝利，而該博主卻在網友的憤慨中被行政拘留。

其次，作為一名“亂象監督者”，該博主有著與阿Q同樣強烈的“正義感”。調戲過小尼姑後，阿Q以其獨有的“神邏輯”聯想到社會風俗問題，對“男女之大防”上起心來，對“異端”排斥起來，“為了懲治他們起見，所以他往往怒目而視，或者大聲說幾句‘誅心’話，或者在冷僻處，便從後面擲一塊小石頭。”

而對於該博主來說，空乘制服有皺褶同樣是不能容忍的“亂象”，是需要像他這樣的“正義之士”監督批評的。不僅如此，飛機舷窗上是否有汙點，飛機餐食是否有營養，都事關重大，都得“測評”一番……面對如此“監督”，真想引用電視劇《水滸傳》中阮小七的話回懟：“呸！正事管不了，偏來管我穿衣跑馬！”

最後，該博主似乎是從古代穿越來的，與阿Q有著相似的等級觀念。在阿Q的世界觀中，未莊只有兩類人物：一種是可欺侮的，一種是不可欺侮的。前者包括吳媽、小D、小尼姑等，後者包括趙老太爺、趙秀才、假洋鬼子等。而他自己，則游離在這兩類人之間，時而被欺、時而欺人。

阿Q是“看人下菜碟”的好手。在準備欺侮人畜無害的小D時，他的本能反應便是在心裡比較一下小D的“位置”。該博主也未嘗不如是。假使事件中的誌願者是位健壯大漢，該博主是否還能一如既往地富於“正義感”？至於“命令”空乘蹲下和其說話的行為，他或許是《人民的名義》看得太入戲了。

“勇者憤怒，抽刃向更強者；怯者憤怒，卻抽刃向更弱者。”這是魯迅眾所週知的名言。在《阿Q正傳》中，他也說過類似的一句話：“有些勝利者，願意敵手如虎，如鷹，他才感到勝利的歡喜；假使如羊，如小雞，他卻反覺得勝利的無聊……然而我們的阿Q卻沒有這樣乏，他是永遠得意的……”

幸運的是，當代雖然仍有這許多阿Q，他們卻不會“永遠得意”。畏強欺弱的“精神勝利法”，只能引起大眾的憤怒與法律的制裁。無論是誰，測評社會服務則可，測評人格尊嚴則注定會被社會“反向測評”。回到開頭的問題：阿Q精神究竟是褒義還是貶義？回答這一問題再簡單不過——多讀幾遍《阿Q正傳》吧！

文｜記者 謝楊柳

題圖｜視覺中國